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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兵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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沾了血手印的破紙鶴送去太樸與五蒙後,好似一捧冷淋淋的水潑入滾油,徹底亂了套。

太快、太急、太沸。

不是沒有明事理的修士嘶聲力竭喊著:“求證為先,切勿沖動!”但一宗首徒,身上系著的何止是小輩的招牌門面,一聲“未來掌舵人”,是宗門上下傾力培養百年的成果。

仙宗命運沈浮,大半要壓在他們身上,因此掌舵人生死不明,比檣傾楫摧的危難也不相多讓。

廿三小雪剛過,冬雨裹挾一陣陣哀涼的寒意。

十月廿五,三宗主戰派達成一致,氣焰高漲,議出一卷《仙宗同盟錄》,千人共赴雲萊,要求宗主落款蓋印。

雲萊宗主眺望遠方的滾滾塵埃,掩面咳嗽了幾聲,胸肺像個破漏的鐵皮爐子,隨著他一聲接一聲的咳喘,本就青白的臉,血色更是剝索索往下掉。

肖塵根趕來的時候,有心扶師尊一把,又猶豫著不敢伸手,只小聲問道:“師父?”

雲萊宗主勉強點頭:“玉墟宗進不去?”

肖塵根拱手答道:“護山大陣出自天子之手。”

這一句抵得上數十句有心無力的回稟,玉墟宗封鎖內外,能逆轉局面的人證不出現,說一千道一萬也是空話。

求證?到哪裏去求。

放眼望去,一片烏泱泱的腦袋,如火星燎原,風卷殘雲般迎面撲來,像是要將“雲萊”鬥大的招牌拆吃入腹。

肖塵根不安地搓了搓拇指,想從師尊這裏得到一言半語的吩咐,不至於沒頭蒼蠅瞎急。但他只聽見宗主以一種孱弱的口氣道:“不能等一等麽?”

他的聲音被絞碎在遠方沖天的喧囂中。

肖塵根胸膛裏驟然往下一沈,心肺拉扯著往下墜,腳下堅實的高臺仿佛也左右晃動。

都是生死如浮萍,何處聽聞世事隨人心。

等不了了。

玉墟宗坎艮宮,臘梅初吐,祥和安寧。

仲砂未曾睜眼,已嗅到窗縫透進來的清淡梅香,她心頭橫著的一根弦不緊不松,還殘存恍若夢中的平心定氣。

一聲敲在桌面上的脆響,北堂良運撇下一碗剛泡的茶,急忙起身快步走近床榻。正巧仲砂側過頭向她看去,目光一觸及,北堂良運立刻道:“少宗主昏睡之前吩咐的事,已經做了。”

仲砂陡然清醒,心頭那根弦驟然緊繃,繃得耳膜發痛,她撐著坐起來,推拒了旁人的攙扶:“北堂宗主,過去多久了?”

北堂良運低聲道:“五月餘。”

“情況如何?”

北堂良運躊躇了一會,才實話實說:“不太清楚。”想了想又補救一句,“不過三只紙鶴在封宗之前都發出去……”

仲砂立刻問:“你們加封了什麽訣?”

北堂良運張了張嘴,想粉飾太平,結果頂不住壓力漏出一句:“沒加。”

“……”

撐在床沿處的手一動,時間仿若被攥死:“沒開玩笑?”

北堂良運心臟狂跳,不敢答一個“沒”,喉口塞了棉似的,空聽窗外風響。

靜默少許,仲砂一掀羅幃,驀然起身。

雲萊少宗主向來深居簡出,打交道的基本是人修,沒法像法銹那人精一樣做到八面玲瓏、查缺補漏,也忘了妖修大概不會做“最壞的打算”——人修的那點心尖的齷蹉鬼胎,搞得亂糟糟,讓他們去分析實在過於為難。

仲砂一醒,玉墟宗可算是活絡了,護山大陣緩慢降下,不等外頭駐守著的魑魅魍魎警醒,離兌宮宮主玄吟霧已經頭一個離開。

姜迎微與守缺子還在將養,人沒醒,不好搬動。仲砂背著手在床前站了一會,扭頭問捧著個瓦罐的拆月:“能讓這兩個即刻清醒,還不毀修為的丹藥麽?”

拆月直截了當:“沒有。”

仲砂又道:“那有能裝著人走的法寶麽?”

拆月短暫思索片刻:“山外的拍行應該有,不過那種都貴……”他搓了搓手指頭,羞赧道:“小門小戶的,沒錢哪。”

封煞榜的日子風餐露宿,做慣了眼皮子淺的架勢,也蠢蠢欲動想從仙宗的腰包裏刮出幾個子兒,撈點好處,充實一下私房。身後筆墨紙硯都備齊整了,就樂顛顛等人家少主一聲“欠條拿來”。沒想仲砂不上套,頭也不擡:“我對行情不太了解,你把法銹的名字報上去,回頭我補給她。”

拆月:“……”

……

正當仲砂忙得腳不沾地往雲萊仙宗趕的同時,玄吟霧也通過那一方令牌回了八荒殿,步過回旋道,登上天子殿,冷白玉似的天空劈下萬道劫雷,風霜雨雪呼嘯,默默承受的廣闊宅院剝落了一小塊漆,透出一股蒼茫的古樸。

等風雪漸歇,玄吟霧才走近了些,門扉被狂風刮得折了一角,吱嘎地蕩著,透過那道縫看裏面,榻上盤腿坐著黑色袞服的人影,雙手搭在兩側膝上,微垂著眼,一把黑發披散下來,融進了袍服之間,顯得皮膚素得異常。

像是擼掉了嬌麗的紅花綠葉,只支棱出枯槁嶙峋的枝節,乍一看,嚴苛冷漠,與那宮臣催酒沒有多大區別。

玄吟霧心裏動蕩,伸手推門進去,法銹擡眼瞥了他一眼,略微笑了,示意道:“坐。”

玄吟霧坐過去,撚起她鬢發往耳後別了一下,指腹碰到她耳垂,試出一點溫度,收手的時候穩了許多,仿佛這點餘熱能讓人心安。頓了頓,他開口:“外面出了點事。”

法銹掀了袞服下擺,讓盤著兩條腿並到一起,然後身子一歪,倒在玄吟霧懷裏,不鹹不淡道:“我想也是,不然師父往花紅柳綠裏浪一趟,哪兒還記得來冷宮。”

玄吟霧:“……”

講道理,對法銹的提心吊膽純屬多餘。

玄吟霧扶住她的肩,一手攏起五指幫她梳頭發:“起來點別壓著,容易打結——不要撓我,你頭發就纏我手上……”

小別勝新婚,胡鬧過了頭,正事不大容易能想起來,法銹隔了半天才消停,因為踢著榻幾上的幾塊算籌,硌得腳底一涼,忽然道:“你碰見仲砂了?”

玄吟霧手腕一停,低聲應道:“嗯。”

法銹點了點頭,沒多話。

她擺出這副不聞不問的姿態,玄吟霧更不知怎麽開口,半晌還是法銹察覺到他有口難言,說了些話:“我大概知道是什麽事,估摸了一個時辰,就不久前,派殿仆去了。”

玄吟霧心下一松:“是助雲萊一臂之力?”

“不是助,是以仙宗首座的身份前去調解。”法銹一頭散發被他順得舒適,微微仰了下脖子,“這當下,風尖浪口的,八荒殿的立場一旦偏差了,雲萊神仙難救。”

八荒殿往朝世外桃源看齊,四大仙宗每天死的人節節攀升。

雲萊久攻不下,主戰的鴻淵長老不免心焦,嘴裏罵罵咧咧:“個病癆鬼平日不顯山不露水,火燒眉毛了,打了雞血的來勁……”

罵也沒用,雲萊朝見臺火海滔天。

颶風般的火焰噴湧流轉,中心懸空著一個身影,雲萊宗主鑲金的赤袍邊在火舌中微微掀起,海量的靈氣吸納入體,通過功法釋出身外,數日不休。

一宗之主,鎮守朝見臺——雲萊仙宗的第一道門檻。

這是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情況,最該安坐幕後的人物,破天荒頂在了最前頭,把第一批借著“討伐”之名的蝦兵蟹將嚇得退了三裏遠,望著遠方熱浪戰戰兢兢。

氣吞山河,不假。窮途末路,不虛。

將主戰派搞得人心惶惶的同時,也令主和派的友人不解其意:“老楚搞什麽名堂,破財消災罷了,哪裏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……”

雲萊宗主楚問寒的生平,虛歲十二被上代宗主收入門下,三十七離宗,一千六百餘年後歸來繼承掌事人的位置,應了一句“少小離家老大回”。少年時沒幹出一番偉績,長大後是一代循規蹈矩的模範,萬事以和為貴,甚至對上那個貴為少宗主的弟子,也是緩言多過斥責,背了個懦弱不堪的名聲。

較之其他野心勃勃的宗主,是個標準的軟柿子。唯一顯出有點風骨的,或許是身體再怎麽不如意,也不讓人扶著走路。

只是這不按常理的架勢一出,柿子還沒捏下去,主戰派修士就跟麻雀兒一樣亂撲了三天。緩過勁後,低階弟子再攢動就是送死,唯有領頭的幾位長老有資本上前“領教貴宗高招”,楚問寒一句廢話沒有,直接開戰,擡手拉弓,一道火箭洞穿《仙宗同盟錄》,將漫天嘩啦啦的紙片燒得支零破碎。

盟書分崩離析,宣告了雲萊的態度,和談徹底崩了。

雲萊的扛把子親身上陣,與鴻淵、太樸、五蒙三位長老於朝見臺激鬥五晝夜。地磚崩碎不計其數,偏遠處地面焦黑一片,戰場無處落腳,遍地泥濘熔金。

五日後長老戰隕一位,暫且鳴金,另兩位長老疲憊退去療傷,唯有雲萊宗主仍佇立在狼藉的朝見臺上,烈焰鋪開數裏,他沈默如斯。

兩日後,以太樸劍修為前鋒,五蒙壓陣,鴻淵照應,近萬人浩浩蕩蕩逼近。雖有宗主這樣的大乘期大能作為威懾擋在最前面,雲萊內部仍是惴惴不安,頗有質疑:“宗主非莽撞之人……此事應該還有回旋餘地……”

兩方相交,激起喊殺沖天,未見半絲回旋。

四個時辰點滴熬過,朝見臺仍然穩穩守住,後方的天衍河是第二道門檻,河岸旁的弟子汗濕重衫,手心淋淋捏不緊拳。

而令他們又愕然又暗喜的是自家宗主,平時最常聽說的評價就是“脾氣好”,從沒聽過還有個“能打”的簽子。不過眼見為實,各個都舔著幹燥翹起的嘴皮,悉悉索索擠眉弄眼:“我們宗主……有這麽強?”

此處待命的首徒肖塵根被火煙熏了眼,默默在眼皮上貼了兩片葉子,杵在原地沒變動過姿勢,面對後頭弟子的打探,一腳踹了回去。

五個半時辰,一隊太樸修士沖破火焰,直奔天衍河,肖塵根倏地一把擼下眼上貼的葉子,嘶聲高叫:“迎敵——”

這一聲叫出來不到兩刻鐘,第二道門檻還沒打熱乎,一點天光當空破開,踏空波紋蕩漾,遠古的青銅鐘鳴自天邊震動朝野,眾人仰頭望去,當空一人看不清眉目,身披黑衣,高舉石令:“奉八荒家主之命——”

煙塵乍然四起,襯得人聲寥寥。

腹背受敵的楚問寒也仰頭,笑了笑,不慎岔了氣,撐著膝蓋劇烈咳喘起來,嗆血的喉嚨裏掉出幾個破碎的字眼:“臣問寒,謝天子體恤。”

那片模糊的光中,奉命前來的殿仆好像在低頭凝視他,過了許久,才別開目光。

八荒殿出面,再大的事也要化小,為了不駁首座面子,再怎麽咬牙切齒也不能鬧到明面上來,三宗退回朝見臺外半裏地,天降暴雨,將地面上的血水沖洗幹凈。

肖塵根冒雨奔上前,撐起傘形法器遮在宗主頭上,他左支右絀,仍擋不住透體的涼氣。雨霧翻滾,愈加濃郁,根本看不清那邊是個什麽狀況,楚問寒卻用一副“望眼欲穿”的姿態牢牢盯著,細碎的咳嗽聲在淒風苦雨中夾著哆嗦。

“師父……我們先退回天衍河後吧。”

懷揣著劫後餘生的松快,肖塵根渾身骨頭都散了形,冷風冷雨一刮,骨頭縫裏冷噝噝冒氣。

雲萊宗主仿若未聞。

肖塵根腳趾頭動了動,抖落鞋面的積水,腹誹這雨還能看出花不成——突然,那雨霧從當中裂開,真的開出了花。

熾烈奪目。

仲砂長刀一把劈開瓢潑大雨,白色蒸汽熱騰騰往上竄。她擡眼,正對上宗主驀然聚焦的雙眼,靜了一剎,她慢慢走來。

離宗之前的那次爭吵,像是沙地的劃痕,被水沖得看不清。

雲萊宗主的手高高擡起,輕輕拍在了她的肩背上,青筋畢露的孱弱手背按著她往回走,一路走過天衍河,走回了宗主大殿。

邁入大殿,仲砂從袖中抽出幾張紙,呈了上去:“我將姜迎微、守缺子二人送還太樸與五蒙的主和派,簽下的東西,請宗主過目。”

雲萊宗主示意旁邊一位長老接過,隨口問道:“去見了什麽人?江訪安?”

仲砂沒有隱瞞:“殷餘情。”

話一出口,幾位輩分大的長老臉色各異,縮著脖子的懷菁試探地提了一句:“餘情公子?四野門裏頭的?他……不是個瘋子麽?”

雲萊宗主喃喃道:“殷餘情?是殷錦麽?”

不用他人接話,自個又說下去,“他啊……”熟稔地張了口,又不知從何說起,胸口起伏,一句話斷得不成幾個詞,突然一個趔趄,不知哪個小弟子驚叫一聲:“宗主!”

大殿頓時炸了鍋似的兵荒馬亂。

當天傍晚,一輪夕陽西斜,雲萊宗主的氣色也似乎順著日頭一寸寸往下落,眾人手足無措,大殿亂作一團。

寢殿燈火忽明忽暗,亮了一夜。

辰時三刻,精通丹藥的長老繞過屏風出來,避開眾人焦慮渴求的神色,尋了一眼,向仲砂道:“少宗主。”

仲砂越眾而出,隨之進到屏風後面,矮身半跪榻前,低聲道:“宗主。”

雲萊宗主半睜著眼,還沒褪下那身華貴的袍服,襯得臉上氣色不好,他望著頭頂的房梁,嗓音像混了砂礫:“雲萊需要一個強盛的將來。”

仲砂嗯了一聲,權當應承。

“我撐不起來了,活著也沒能撐起來。”這一句辛酸的話過後,立刻帶入正題,開始經久不衰的老生常談,“天子沒有將來的……憑一腔意氣,你何必搭上這漏風的船……”

寂靜。

仲砂不想說話,她從心底一陣一陣泛上疲憊,一句“道不同不相為謀”能扯清的事,非碰上這麽個固封自守又強加於人的老頭。兩人之間那點客氣情分,也是建立在夾帶利益的養育之恩上面,歷經歲月磋磨,守著“多禮”與“少情”的雷池,不進不退。

為什麽要橫加幹涉?

因為自己的懦弱退縮,就要下一輩也效仿守成中庸之道麽?

仲砂撐著床沿,用平淡掩蓋住厭煩:“宗主,休息會吧。”

隨即她的手腕被扣住了,百年前就叨念不下幾十遍的話又滾入長繭的耳裏:“仲砂,你太年輕,聽我說,你還有很……”

念在對方有傷在身,仲砂沒懟戳心眼的話,沈默著等他嘮叨完,但楚問寒沒能說完,壓著嗓子的聲音變了調,比老鵝叫還難聽。

然後他嗚咽起來,老淚縱橫,眼淚倒回去,嗆到了自己,嗓音含糊。

“你不要不聽話……我曾是……八荒殿……殿仆之一……”

仲砂一怔,認真看向宗主,似乎在求證真偽,但楚問寒避開了。

多麽光耀尊崇的身份,“想當年怎麽怎麽樣”這句起頭就是為此刻配備的,但接下來,他沒法硬起胸膛說出任何一句話——當年的八荒殿“殷晝之亂”,天子法晝慘死,宮臣殷錦早先得了“天大的機緣”,抵抗天罰拒不飛升,提劍躍起殺出重圍,餘情笛音連泣二十七曲,繞梁十日,震塌了小半片八荒回旋廊。

八荒殿餘下臣仆不足以與昔日“宮臣第一人”抗衡,在等待新家主誕生之前,他左右逢源,撿一條命,在灰石墻邊漠然望著各方傾軋。漫長的忍辱掙紮,像是鞋底踩住的田蛙,吃力又毫無用處地蠕動著蹼,自己回想起來,都是油然而生的惡心。

為什麽會活成那樣呢?

嘴角的皮膚隨著時間而松弛,軟趴趴垂成一道褶,手一摸,全是虛晃的年月。

後來,親眼目睹天塹的難以逾越,那個一襲白衣的清雋公子癲狂如魔,遁入四野門,神出鬼沒。

“不讓我生,也不讓我死,就這樣困我於此間,你以為我屈服了?你以為我無法奈何了?”

殷錦大敗之際,神情崩裂,縱聲狂笑。

八荒動亂,四宗板蕩。

酒次青衣,銅駝荊棘。

赤紅鑲金的宗主袍服鋪在地上,好似他掃帚似的尊嚴。

法世死得磊落無憾,殷錦拼得猖狂痛快,這一出出活在身邊的人事,轟轟烈烈,唯獨他縮腳站在墻角,將男兒的抱負在心裏存到碌碌臨老,病倒於榻,有心無力的不甘和仰天長嘯的孤寡滾滾而落。

也厭倦了。

仲砂茫茫然楞住了,有溫熱的淚珠滴落在她指縫裏,劃開一道濕痕。

她道:“師父……”

楚問寒嘴唇翕動,像幹涸的魚:

“天亮了。”

稀疏的睫毛無聲顫動。

“走吧,仲砂,你自己走吧。”

他像個執拗又懦弱的老父親,一生致力於糾正兒女前行的道路,爭吵過冷戰過,臨終前松了氣,妥協了。

日頭出來了,夜路送完了,該孩子走了。

燭火在屏風上一晃,滅了,金橘色的日光透進殿內,陰暗層層遞減,天地逐漸亮堂起來。

屏風被撤去,金紅和灰白相交輝映。

雲萊第七十三代宗主楚問寒,於正月初四辰時,隕於兵解。

層層掀起的哭嚎和跪地聲像是隔了透明的紗,將畫面撞得土崩瓦解,沙沙地落,仲砂在萬人下跪中撐著床沿站起,她跨過人群,聽到自己的聲音似乎在有條不紊發號施令,只是遠的像是來自千裏之外。

這是雲萊最脆弱的時候。

那些物是人非,歷來的黑發送白發,都被世道話本揉搓爛了,聽到耳朵裏,也乏陳可善,不經世事的少年人都已麻木。

唯有手落床側,萬人悲號的那一剎光陰,才能嚼出一絲它原有的澀意,咽得喉嚨發幹,胸膛裏一顆心砰砰亂跳,聽到空蕩的回音。

走去何方,誰人左右。

唯有向前。

作者有話要說:

考完了,更個大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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